舍身救人的时候,白夜飞其实没想那么多,至少“舍身取义”这种事,压根就没想过,只是一切发生得太快,纯粹反应动作,看见着火的麻袋堆倾落,想也不想,下一刻就把翡翠给推了出去。
推出去了,脑子才开始运作,看着那一大堆的着火麻袋,朝自己乱石般倾落,意识到处境危险,想要往旁边跳,却已经慢了一步,被砸个正着,掩埋起来。
直至火烧在身上,脑中才暗骂自己蠢得可以,好不容易都快要脱险了,居然惹出了这问题来!不过,如果重来一次,自己还是会先选择把翡翠推出去,这不是什么伟大,只是最起码的责任。
与翡翠素昧平生,但…拿了人家的好处,得还!
白白占了女孩子便宜,还眼睁睁看她被烧死,这种事太恶心、太不愉快了,和这份不快感相比,风险什么的,根本不值一提。
被着火麻袋埋起的一瞬,白夜飞想说这次完蛋了,即使不死,起码也是全身八成以上的三级烧烫伤,但在痛楚到来的同时,脑中一个画面浮现出来。
是那本黑色的电话簿,当中的一页,其中的一格,本来写的是弯曲神文,但投映入脑海,字体开始扭动,发生变化,迅速变成自己能够读懂的文字。
‘冰蚕镜蛊(幼生):水行生命体,形如冰镜,释放寒气,制造零度以下的低温,影响范围十平方米,普通人接触,寒伤足以致命,需以热火驱之。每次召唤费用:十金叶。’
‘请问是否召唤?’
大喜过望,白夜飞压根就没有考虑,直接就花出了十金叶。动念只在百分之一秒间,烧灼的痛楚几乎是才刚生出,就被彻骨的寒意取代,白夜飞犹如身入冰窖,冷得猛打哆嗦。
周围漆黑一片,隐隐约约,白夜飞好像看到了一个东西,那是一个巴掌大小,很像六角镜一样的冰面,没有眼睛或是口鼻,却让人感觉得出是生命体,在黑暗中发着萤火般的微光,晶莹剔透。
…那就是,冰蚕镜蛊?
念头微微在脑中一闪,白夜飞很快发现不对,原本以为的情况,是冰蚕镜蛊释放的冻气,能与焚烧的烈火相抵消,保护住自己不被烧死,却没想到冻气的威力,远远超过烈焰,所经之处,不光是火焰立消,还结起一层薄霜,迅速厚化成冰。
白夜飞意识到危险,更为之哭笑不得,没想到自己避开了烈火之焚,却要给活活冻死!但此时想要挣扎已然迟了,不说肢体僵硬冻凝,光是那压在上头的几十袋重物,就压得自己连指头都没法动一下。
心里叫着糟糕,白夜飞受寒气所侵,渐渐失去意识,眼前只剩彻底的黑暗。
黑暗中,时间没有意义,分秒流逝,似乎要将一切归于永恒的无,白夜飞陷入了很长的沉睡,正以为会这么持续到永久,两道光华骤然划破长夜,让漆黑的世界亮了起来。
…好亮!
白夜飞被照得睁不开眼,要运足目力,才勉强看见那两团强光内的形体,赫然是…一刀、一剑!
长刀清晰,长剑模糊,漂浮在高处,犹如星辰闪烁,看似遥不可及,却散发直透神魂的吸引力,无声召唤。
……叫我吗?
顺从召唤,白夜飞本能将精神探去,想要“看”得更清楚,想要窥探其中玄妙,却突然生出奇特感应,接着,半空中异象纷呈。
长刀悬空,蓦地奇光涌动,飞焰流转,幻化出一名红裳女子,明明带着面纱,只露出眉眼,却慧黠灵动,让人知晓她肯定是一名绝色美女。
这名面纱美女,似乎也看见了白夜飞,朝他怒目而视,身后的飞焰旋动,幻化成一只火焰与五色彩光构成的巨鸟,好像是传说中的凤凰。
白夜飞迎着她的怒目,莫名其妙地想笑,却又弄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感觉,而没等自己想明白,注意力就越过了刀,朝更远方模糊的长剑靠去。
长剑如针,似月孤悬,周围一下风雪大作,极寒气息凝化成一道道坚冰,建构雪山冰湖,拔地而立,天上一轮冰雪孤月,映照出一道凄清孤寂的倩影。
明明只是背影,连眉眼都看不见,这道倩影的仙姿,却令人惊艳,想要一睹她正面的芳容,更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怜惜,想伸手过去,将她轻拥入怀,呵护备至。
凝视这道背影,白夜飞的感觉与刚才不同,没有任何想笑的感觉,一颗心为之绞痛……很痛……
……这都是什么?
欢愉与痛楚,先后袭来,白夜飞手揪住心口,大口喘气,脑中思考,这两道女子身影是谁?为什么出现在刀与剑的后头?这两把刀与剑……又是什么?和自己有什么关系?
没等白夜飞理出头绪,刀、剑和两名女子的幻影,便一齐消失,取而代之出现前的,是一名比那两名大美女,更让人心惊胆颤的清丽少女。
约莫十五六岁年纪,五官细致至极,美得动人心魄,不像是活物,更似一具精心打造的美丽人偶,她一只眼只剩个凄厉的黑洞,不住往外淌着鲜血;还完好的另一只眼睛,充满空洞、虚无的感觉。
白夜飞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美女,也没见过这么冰冷的气质,她代表的不是冷漠疏离,而是没有一点感情,如同机械,好像只要与她多看一眼,就会被拖进某种灵魂的禁锢,永难挣脱。
邪艳的血目少女,用她完好的那一只眼,遥遥看来,刹时,白夜飞心头骤生一种强烈的恐怖感,生命中仿佛再没有哪一刻,比当下更接近死亡。
“……找到你了!”
声音在黑暗中回响,将寂静彻底打破,白夜飞骇然欲绝,不顾一切地挣动,想从这里逃开。
这一动,白夜飞骤然清醒过来,眼睛一睁,什么刀、剑、血眼少女,全数消失不见,甚至也不是漆黑,十多袋燃烧的货物,一起被大力掀飞,火光中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伸来,抓住衣领,猛地把自己给揪了出去,两张脸险些撞着,四目因此相对。
因为距离太近,白夜飞一下没有认出人来,只觉得对面那双眼眸,神光内敛,蕴含英气,心下不由一怔,想说这是什么人物?
“你…”
略为仰头后退,拉开距离,白夜飞才看见那张熟悉的国字脸,吓了一跳,刚才所见的东西仿佛错觉,什么神光、什么英气,全都没有剩下,看上去就是一个略带土气的国字脸黝黑少年…就是他的手劲确实挺大,估计是粗工做得多了。
“搭档,你没事吧?”陆云樵上下打量一眼,“奇了,烧得那么厉害,你身上没什么烫伤,还有些凉凉的…你这身水是从哪冒出来的?”
白夜飞打了一个寒颤,强笑道:“这还用说?不是早告诉你我掉进水槽里,不然这身水难道还是我自己尿的?”
陆云樵侧头想了两秒,神色忽变,像是触了电一样,急忙把手从白夜飞身上缩回,还连退了两步,谨慎拱手道:“原来白兄身怀绝技,在那样的死地中都能自救,数我眼拙了,佩服,佩服。”
白夜飞无言以对,脑里还有些糊涂,能够理解陆云樵把自己揪出火堆来,却想不出他是怎么闯入火场的?正要开口相询,忽然一个纤巧的身影急投入怀,猛地将自己给抱住。
“阿白!你…你怎么样?”
用力抱住白夜飞,洁芝俏脸上赫然有泪,显是刚才真的急坏了,“火烧得那么大,你一声不吭就往里头冲,你真是…太勇敢了!我都没想过,你这么有侠义心!”
声音欢喜中还有着敬仰,听洁芝情真意切,白夜飞反倒有些尴尬,不好交代一切是你搞错,我没那么伟大,也根本没想那么多,就这么任由少女抱着,眼泪都擦倒自己衣服上。
不过,有件事倒是挺奇怪的,洁芝和自己的关系,应该只是挺聊得来的朋友,勉强可以算好朋友,但看她现在抱着自己猛哭的模样,似乎…超过了好朋友的尺度,这算怎么一回事?
“啊,对了…”
白夜飞一下想起,左顾右盼,搜寻理应在场的最后一人,在数米外看到了翡翠的身影。
这位大美人穿着自己给她的长衫,娇容惨淡,半跨出脚步的姿势,刚刚好像也很想跑过来,只是被洁芝给抢了先,愣在那里,不知该怎么做,与自己的目光一对,惊醒过来,端正神色,深深行了一礼。
“谢谢小白兄弟的救命之恩,今天如果没有你两次冒险相救,我已经为奸人所害,成为一具尸首了……唉,可惜莺儿她…”
望向已经被烧成半熟的婢女遗骸,翡翠潸然泪下,脚下虚浮,几欲当场晕厥,洁芝吃了一惊,连忙上去相扶。
小白想上前探看,门口炸裂声响,一股力量把犹自燃烧的大门破开,一名昂藏大汉领着十几号人,大步走了进来,看见翡翠倒在洁芝身上,脸色一变,快步抢上。
“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,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”
金大执事率众赶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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